第四百六十六章 情缠-《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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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飞白走在冷雨凄凄的军营里。

    他步子有点虚浮,前几天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虽然及时治疗了,终究是还没好全,他便爬了起来,例行督促巡营操练。

    周沅芷撑着一把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肩头甲胄湿漉漉闪着微光,终于忍不住将伞往他头上靠了靠。

    林飞白下意识抬手去推,想说一声军中撑伞不成体统,一转眼看见她瘦尖了的下巴,到嘴的话便吞了回去。

    心神有点恍惚,手便无意识地落在她撑伞的手上,林飞白想要缩手,周沅芷却大胆地反手一抓,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林飞白颤了颤,没动。

    已经做不出将她推开的举动了。

    那一夜之后,清晨他热度退去,神智清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时便如五雷轰顶,自幼端正谨严的教养令他分外不能接受这般乱性行为,然而就这般起身而去,却也是做不出来的无良之行。他当时僵硬在床上,真恨不得就这么一把剑抹了脖子。

    周沅芷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既没有趁势黏上他要他负责,也没有哭哭啼啼表示委屈,她便和以往一般,起床,梳洗,给他端早饭,命人来给他诊脉。除了借用他的桌子简单梳妆了一下,其余一切和平时一般,沉静而从容。林飞白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她背影,不知怎的,这几日脑中徘徊的,便总是她简单梳妆那一刻,雪白中衣袖子垂落,露出的一截手腕纤细洁白如霜雪。

    将早饭和药端给他后,对着他垂下的眼睛,她才说了句:“是我愿意献身于君,君无须为此自责。但也请君莫要因此便以为我便是浮浪女子,周沅芷此身,从遇君那一刻始,至身死魂消,从来都只属于君一人。”

    林飞白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之后的几日,周沅芷还是那样跟着他,他病着她便照顾汤水,他起身她便亦步亦趋,却也并不唯唯诺诺,会督促他及时喝药,会准时端上三餐并看他吃下去,会在他夜深议事时默默守在帐外,直到他担心她受寒不得不尽早结束议事。

    一开始林飞白尴尬,想避开,但也知道避不开她。后来也便不说什么了。

    此刻细雨斜飞,天色昏暗,林飞白没有抽走自己的手,却将那伞往周沅芷头顶移了移。

    周沅芷抬头,一霎间她红唇微张,眼底绽放出喜悦的光芒,灿亮如明珠。

    林飞白看得心头一动,转开了目光。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忽然辕门开了,一队车马辘辘驶了进来,周沅芷认出这是军营派出去采购的队伍,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因此出去采买了一些米面菜蔬,军营账上没什么钱,刺史又推三阻四,林飞白是拿自己的钱出来采买的,顺便还采购了一批冬衣,为了节省银子多买一些,特意去了物价更便宜的湖州。

    林飞白已经下了哨塔去迎那马车,亲自看那些米面菜蔬,拈着冬衣里的棉花,满意地点点头,负责采购的军需官和他道湖州刺史很是大方,命专人安排这事,并给了他们最低价,城中商会还捐了一批冬衣。

    林飞白知道这其实是文臻的遗泽,但此刻再想起文臻时,心中虽然依旧会起波澜,却已经是温暖余波了。

    他转头,看着眼底光芒欣喜的周沅芷,想着其中还有两匹花色好看的绢布,也不知道是哪家湖州富商捐的,正好可以给她做身棉裙。

    军需官一边卸货,一边又和身边人道:“湖州城里临近年关,很多商人回家过年,备货也有点紧张,耽搁了日子。我看着时间不多了,回来还有好多活要干,出城就抄了近路,从赤岚山一条便道穿过去,嘿,说起来运气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那条便道本来有条河,河上有桥的,谁知道秋上被山洪冲了,我正后悔这下要耽搁了,谁知道绕着河多走几步,又发现了一座浮桥!还有啊,昨儿不是下雪了吗,还担心山间积雪难走,尤其是三道沟那里,谁知道那片儿雪竟然都化了……”

    本已经走开的林飞白,忽然又走了回来。

    “那浮桥,位置在哪?你说的山间便道,位置又在哪?”

    军需官是本地人,便说了,那是一条比较隐蔽的道路。

    林飞白听完,一言不发,立即回大帐,击鼓升帐。

    片刻后,营中将官们对着地图,议论纷纷。

    “这……不可能吧?现在这时节起刀兵?”

    “打仗还看时辰?都尉说河上有浮桥,积雪乍化应该是撒了盐,必然是有大队军队经过,这话我看有理,但看这方向,冲着的是湖州吧?”

    “如果冲着的是湖州,那么极有可能是唐家军队,他们顺水而下,出来出口正对着赤岚山脉北面。”

    有人忽然说了一句。

    “湖州……现在有兵吗?”

    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一会,又有人道:“建州军听说今天刚到……但是……”

    其余的话不用说下去了。

    建州军刚到,必定乱纷纷,情况地形环境什么都不熟悉,扎营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另外,建州军换防,对湖州归属感低,建州都尉到来的目的也未必那么纯,能否还像以前的湖州军一样,归于刺史麾下,勠力同心,捍卫湖州呢?

    林飞白双手按膝,沉默半晌,忽然道:“点兵!”

    众将哗然。

    “都尉!不可!”

    “都尉,那是湖州的事,我们的职责,只是守好平州!”

    林飞白厉声道:“湖州若下,平州焉能安!”

    “但我们就这点兵,如何能抵挡唐家大军!再说建州军不是已经到了吗!”

    “建州军抵挡不了唐家,平州军也抵挡不了,只有两家合力,趁唐家大军立足未稳,前后夹击,才有胜算。至不济也能拦住唐军偷袭,给朝廷争取时间!”

    “都尉,未得朝廷旨意,不可轻易发兵出平州域!”

    “军疏第三十二条,临近城池遇险,周边诸州军有援助之责!”

    “都尉!”

    林飞白一抬手,桌案上令箭忽然飞起,金光一闪,夺地穿入那反对最激烈的将领额头,从前额穿入,后脑穿出。

    鲜血喷了所有还想说话的将官们一身。

    将所有反对和言语都生生堵住。

    林飞白端坐案前,尚未病愈的冷白的脸微垂,长长的乌黑的睫毛也微垂,唇线却抿成刚直的“一”,杀气和煞气幽幽弥漫在帐中。

    “平州军校尉黄德,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欺压士兵,临机畏战。”他一字字道,“依军疏第一百三十二条,杀。”

    最后一个字掷地有声,浓腻的鲜血缓缓流出帐外。

    林飞白按剑起身,所有将官霍然站起,垂头鱼贯跟随而出。

    片刻后擂鼓声如闷雷,林字大旗在风雪里飘扬,平州军连夜拔营,策骑而出。

    周沅芷追了出来,脸色苍白。

    林飞白在马上看见,远远地一挥手,“师兰杰,送她回天京!”

    师兰杰不得不临时勒马,转头向周沅芷驰来。

    周沅芷却让过师兰杰的马,以生平未有之速度跟着林飞白的马跑。

    她很快便跌了一跤,却停也不停,便要爬起再追。

    林飞白一扭头看见,顿了顿,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周沅芷一抬头,便看见眼前递出的手。

    林飞白的手。

    干净,修长,指节分明。

    她停住,忽然心潮起伏,想起这是自当年乌海初遇至今,他第一次对她主动伸出手。

    穿越呼啸时光,往事纷至沓来,最后都凝聚这一刻的温暖指尖。

    她微微笑起,伸手抓住他的手,林飞白将她拉起,替她拢紧衣领,轻声道:“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周沅芷张大眼睛看他,瞬间眼中雾气朦胧,但她觉得此刻落泪未免不吉,便将眼睛睁得更大,雾气散去,她的眸光明澈如秋水,倒映这一刻他铁甲生光。

    她说:“好,我等你。”

    林飞白微微一笑,手臂用力,将她抛到了师兰杰马上,再一转身,衣袂飞起,落于马上。

    蹄声急响。

    周沅芷忽然跳下师兰杰的马,快步冲上哨塔,远远地,看见沉沉冬夜里,那人寒衣如铁马如龙,身后潮水一般的军队,踏雪顶风而去。

    ……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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