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大结局(五)-《锦衣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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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炔重重哼声,“你们叔侄两个串通一气,真是要反了天了。”

    说罢,他气得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修复的兄弟情再次面临崩溃。赵云圳笑着追出去,边走边朝赵胤摆手。

    “阿胤叔,明日记得将你府上最好的龙井拿到宫中,向父皇赔罪。”

    赵炔负着手走在前面,轻轻一嗤,“稀罕!”

    ……

    冬季干燥,王氏这阵子很是上火,去良医堂抓了好几副药吃下去都不见效。

    这让她越发想念时雍。

    事实上,连六岁的临川稍稍花点心思就能知道的事情,王氏和陈岚也并非一无所知。

    当年在顺天府的地界上,宋阿拾就是时雍转世的传闻彼彼皆是。庆寿寺楚王谋逆、三生崖事件,疫症时“观音显灵”事件,还有楚王赵焕的当街指认,带来了种种的民间传言。真假没有官府的说法,官府也不会给说法,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说什么都不会信。

    王氏是信的那一派。

    宋阿拾是她养大的孩子,在宋家十几年,王氏对她知根知底。她那别扭性子从什么时候改变的,更是一清二楚。

    因此,对王氏,包括宋香等宋家人来说,心里偏向的自然是时雍。王氏喜欢的,同时也喜欢她的人,也是时雍。

    再一次醒转过来的宋阿拾,对她明显不太亲近,即便不像以前那样和她针锋相对,但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蒂,难以化解。

    王氏像对待时雍那样,试着给宋阿拾做些好吃的小菜果点,热热乎乎地送过去,却时常换来一张生疏的冷脸。

    宋阿拾不会拒绝,但也绝不会像时雍那般大块朵颐,吃得津津有味,然后毫不吝啬地变着花样夸赞她,换来王氏下次更卖力地做出美食。

    “王大娘!”

    予安在院子里唤她,王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去,满怀希翼地问:“怎么样,她怎么说?”

    予安神情不安地看着她,默默低了低头。

    “王妃说,往后……别送了。她都不爱吃。还说,锦城王府上什么美食都有,不必劳烦大娘废心。”

    “大娘?”王氏诧异,“她这么说的?”

    予安不敢开口,也不敢看她。

    王氏怔愕了片刻,突然眼含热泪地解开围裙往地下一掷。

    “老娘明白了,她就是一声娘都不愿意唤了呗。好。从今往后,哪个婊子养的才会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王氏的声音很大,满院子都听见了。

    一个娘家嫂子赶紧从灶上出来,拉住她的胳膊相劝。

    “你小声点,好歹是锦城王妃,说不得的……”

    “说不得,有什么说不得的?是老娘把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有什么说不得?呵,她不爱吃老娘做的东西,以为老娘就乐意做给她吃了么?”

    娘家嫂子又扯她的衣袖:“春娘,你快别说了,仔细被人听了去……”

    “老娘就是要说。她以为老娘是做给她吃的吗?老娘还不是为了……”王氏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想到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时雍,将眼前的木凳踢开,就走到一边坐下,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

    “这个小白眼儿狼,老娘就当白养活了她十几年……她不认我,老娘也不想认她了。老娘就是心疼,心疼老娘的那个乖女,怕她吃不下东西,闹坏了身子……呜呜,呜呜呜……”

    王氏是个能闹腾的主儿,这一哭呼天抢地,宋长贵还没下职就听人说了,王大娘今日关张,饭馆也不营业了,在家里大发雷霆,哭闹不休。

    宋长贵提前下职,回家去一番安慰。

    可是,遇上这种事,他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他爹……”王氏揪住宋长贵的衣襟,巴巴地仰起泪眼,“你说,她还会回来吗?会吗?”

    宋长贵知道王氏问的是谁,心里划过刹那的恻然,却只能无奈地一叹,伸手在王氏的背心拍了拍。

    “春娘,节哀——”

    “宋老三!”王氏气得突然暴起,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骂,“你放的什么狗臭屁。节哀?没死人呢,节什么哀?”说罢,她就要挽袖子。

    ……

    翌日,公主府就捎了陪礼的东西过来,还有陈岚的口信。

    一是替女儿向王氏赔礼道歉,二是告诉她,自己和宝音长公主过几日要去天寿山,阿拾也会带过去住几天。

    “走就走,又不是我家女儿,与我何干?”

    王氏说着负气的话,可最后,还是难免问上一嘴。

    “这大冬天的,她们去天寿山做甚?”

    传信的人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便喜滋滋地道:

    “锦城王要尽孝道,重新修葺皇陵。那边厢要祭陵,自然将一家老小都带过去了。”

    一家老小,却是不包括他们宋家的人了。

    王氏心里酸楚,摆摆手,说声知道了,将人送出去,反手就关上了大门,然后吩咐家里的人。

    “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别想着去靠那些不该靠的人……勤劳致富,听到没有?”

    勤劳致富这话,也是时雍告诉她的。

    王氏不识字,却找先生把它写出来裱好,挂在墙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于是,王氏发完一通脾气,看着那副字,又号啕大哭起来。

    ……

    若问陈岚想不想时雍,自然是想的。

    只是她和王氏那个泼辣的性子不同,有什么也藏在心底。陈岚的心情很少显之于色,而且宋阿拾是她的亲生女儿,即便有些什么情绪,也不便言之出口,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近来宝音身子已有好转,修葺皇陵的事情,赵炔也曾专程过公主府,询问过她和陈岚的意见,以示尊重。

    大家是姐弟,这种事情不能欺骗。因此,赵炔没有隐瞒她们,赵胤要修葺皇陵的真正意图——说是修葺,只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说法罢了,实际上他要开陵,取出懿初皇后赔葬的那一面桃木镜。

    而取桃木镜的说法,是为了唤回时雍的魂魄……

    世上有没有那么玄妙的事情,不得而知,桃木镜能不能唤回时雍也不得而知,但无缘是宝音还是陈岚却都想过一件事情——

    唤回时雍,那如今的宋阿拾当去哪里?

    对于任何一个母亲而来,这都是两难的选择。

    放弃任何一个女儿,对陈岚而言都是痛苦。因此,宝音得闻此事,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只将决择的权利给了陈岚,而陈岚选择了“天意”。

    如若当真有这么离奇的事情,那么,便是她们各自的命数。谁去,谁留,她不去干涉,也干涉不了,权当是老天的意思。

    “唉,这事是为难你了。”宝音叹息一声,握住陈岚的手,“你我姐妹皆是命苦,只盼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哪谁知,世事无常……”

    “一切皆是命数。我不怨。”陈岚温和地一笑,将宝音冰冷的手放入被子底下,“姐姐眼下身子骨尚未大好,好好将养着自个儿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旁的事,便不要操心了。”

    宝音点点头,目光微微落寞。

    她那日在井庐被时雍施针相救,这才恢复了意识,后面时雍也差人来给了方子,照着煎熬了,便渐渐好转,一日三餐又有太医调理,待陈岚返京,便由陈岚亲自照料,身子恢复得很快。

    不过,当初白马扶舟下的药,到底还是亏损了身子,即便陈岚悉心辅以汤药和药膳,她的眼神仍是不如当初,视物常常模糊不清,也再不像以前那般骑马能战,提剑能舞。

    陈岚在宝音面前,从不提白马扶舟,就怕她难过,因此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不让她有工夫多想。

    宝音一生骄傲,这辈子就两桩事情不遂心意。

    一是少女时的爱慕,那人远走兀良汗,再不回大晏,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二是收养白马扶舟,当亲生儿子般看顾照料,慈心以待,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陈岚知道以宝音的骄傲,怕是有了心病,很难根治得了,索性便不提了,由着她慢慢去想明白。

    “姐姐,你躺好,我再为你针灸一回。”

    陈岚弓弯便去扶宝音,宝音却望着帐顶,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这破身子好不了了。”

    陈岚手指一顿,“姐姐怎可如此自报自弃?阿拾不也说过,有些病是要用治的,有些病是要用调理的……”

    宝音平静地摇了摇头,目光又乜斜过来。

    “你今日有没有去看过阿拾?”

    陈岚默默地坐下来,看着宝音摇了摇头。

    “虽说是亲生闺女,可这孩子性子腼腆,对我也生疏,娘俩总是相对无语,我看她也难受,何苦去逼她?”

    宝音叹息一声,“苦了你了。”

    陈岚微笑,“相处之道,在于舒服。若是我的存在,会给她带来不适,那我便默默地相陪好了。”

    宝音的目光落到陈岚的身上,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停顿片刻,轻轻一笑。

    “囡囡,你比以前豁达了。这次回来,我瞧着你身子也丰腴了一些。那个锦城府,当真如你信上说的那么好?”

    陈岚微怔。

    莫不是宝音以为她只是客套,为给阿胤两口子的面子才那么说的?

    陈岚一笑,“当真。”

    她把锦城府那几个月的生活,仔细描述给宝音听,南北差异,风土人情各有不同,那些日子从陈岚嘴里说出来,竟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令宝音艳美不已。

    “若得机会,我想去走走。”

    听到这个,陈岚眸底有片刻的黯然。

    若是时雍回不来,阿胤自然也不会是以前的阿胤,那么……锦城府还会是以前的锦城府吗?

    恐怕一切都回不去了。

    “好。”陈岚安慰着宝音,也安慰着自己,微微一笑,替宝音垫了垫枕头,“等姐姐身子好转,我们就去……”

    宝音微微一笑,沉默许久,倏而转头望向床边的丫头素玉。

    “去把那个叛徒带进来。”

    素玉愣了愣,福身,“是。”

    宝音嘴里的“叛徒”是指的何姑姑。自打宝音苏醒,便让人将苏姑姑看押起来。

    宝音没有要何姑姑的性命,也没有对她用刑,只是让人将她关在柴房,逼她交代和白马扶舟勾结谋害她性命的事情。

    奈何,何姑姑什么都不肯说。

    往些日子,宝音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心情的缘故,一直不曾亲自审问她,不知今日为何,又突然想起。

    陈岚看着素玉离去,将宝音扶坐起来。

    “何姑姑跟在姐姐身边几十年,若是她存有异心,当真想想就可怕,不过……”她瞄了宝音一眼,“相处那么多年,我瞧着她也不像是个坏的,姐姐不妨压着火气,且听听她如何辩解才是?”

    宝音冷笑一声。

    “我自然要听她说。看看这恶妇如何自圆其说。”

    何姑姑被带上来时,人如枯缟,瘦削了整整一圈,头发凌乱、衣裳破损,看来即便宝音没有对她动私刑,她在柴房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下面的人,总是会见风使舵。

    宝音看她模样,皱了皱眉,“说吧,谁给你的狗胆。”

    何姑姑软软地跪在宝音榻前,气苦地道:“殿下,老奴冤枉。”

    宝音看着她泪水涟涟,拉下了脸,“冤枉也说来听听。你不说清楚,本宫立马便打杀了你。”

    何姑姑低垂下头,盯着宝音苍白的面孔,一脸愧疚,“害殿下蒙受此难,老奴死有余辜……只是,老奴仍想斗胆为公子求个情……”

    “闭嘴!”一听她说白马扶舟,宝音便暴怒,身子坐起来就要训人,却因气血不畅,话未说完,人已咳嗽起来。

    “不许替他求情。”宝音怒视何姑姑,“除非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何姑姑垂着泪,青白不匀的脸上满是悲苦。

    “老奴贱命一条,此生能得以服侍殿下,已是知足,死了也不留遗憾……只是老奴不想殿下因误解公子,有朝一日后悔?”

    “我后悔什么?”宝音冷嗖嗖地道:“你以为本宫是小女儿姿态之人?会为了一个白眼狼而后悔?”

    “殿下——”何姑姑仰起头,“公子不是白眼狼,他只是心疼殿下,生怕殿下为奸人所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用药迷昏殿下,以待援救……若不是公子早早下手,让京中都知晓殿下的病情,不便再为那恶徒所用,尚不知那恶徒为了帝位,会做出什么伤害殿下的事情来!”

    何姑姑言词恳切,将白马扶舟当日于危局中的做法和目的一一讲给宝音。

    “公子说他控制不住那恶人使坏。对那个恶人而言,殿下是最大的倚仗,一旦殿下落入他手,怕是九死一生……”

    “哼。”宝音打断何姑姑,“落入那白眼狼的手上,我与九生一生又有何不同?”

    何姑姑摇头,“公子说,身体的病痛击不垮殿下,若是因殿下之失,导致大晏江山旁落,殿下定会身不如死。”

    宝音沉默。

    好一会,她复又相问。

    “那白眼狼还说什么?”

    何姑姑道:“公子说,那恶人的计划是利用殿下的威望,调谴京军,再以殿下为质,逼百官臣服,陛下让位……要将殿下变成活着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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