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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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你们过去?”

    “不用了不用了,您忙。”孙守江忙说,“都熟了,我来好多次了。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

    劳所长点点头:“那好,一会儿中午吃饭?我招待!”

    “别客气了,劳所。”孙守江笑着说,“我们还有任务,一会儿要去前面。”

    “哦,”劳所长的脸色凝重起来,“注意安全啊!你们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孙守江带着赵小柱往里走,穿过小桥流水。赵小柱不敢问,孙守江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我们要去看的,是一个自己的同志。”

    赵小柱想到了,还是不敢问怎么回事。

    “就是他。”孙守江站住了。

    远远可以看见草坪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眼神呆滞的年轻人,长得很英俊,但是两眼无神,看着远处的燕子发呆。

    “他曾经是我的同事。”孙守江回头,“刘强,一个很优秀的警察,今年才27岁。他是从基层警队调上来的,是年轻的缉毒神探。半年前,他在边境地区跟线人接头的时候,被跟踪线人的毒枭手下抓住了。他被毒枭强行注射毒品长达一个月,从此染上毒瘾。一个月以后,他被丢到了边境我方一侧,我们的边防武警找到了他,已经不成人形了。本来已经打算结婚了,他的女朋友是个大学老师,叫孙燕,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这下不可能了,谁的家长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瘾君子?”

    赵小柱默默地看着刘强,那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年轻警察。

    “他的大脑……被大剂量的毒品搞坏了。”孙守江真的很痛苦,“我们谁也不敢去见他的父母,我们不敢面对他们的眼泪。他曾经是警校的毕业生,成绩第一名,多才多艺,除了是个好警察,还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也许你看过他的诗,《人民警察报》上登过,有一首诗叫《我愿意—一个缉毒警察的心声》,还拿了公安部的一个文艺奖……”

    赵小柱的呼吸一下子几乎停止了。他何止看见过,盖晓岚曾经一次一次地给他朗诵过……甚至盖晓岚被选中当警务节目的主持人,也是因为朗诵了这首诗……

    赵小柱看着这个神情呆滞的年轻人,嘴唇翕动着:

    我愿意,是一把利剑

    斩断罪恶的毒手

    还给祖国一片纯净的天空

    我愿意,是一面盾牌

    用我的血肉之躯

    挡住毒箭,哪怕

    我在死亡当中涅槃

    我会化成一缕朝霞

    迎接黎明

    我愿意,是一阵风

    即便是消散

    也消散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为潜伏在热带丛林的战友

    带去一阵清凉

    我愿意,是一块界碑

    血肉铸成的界碑

    守护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从白天到黑夜

    从现在到

    永远……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背诵完了,点点头:“不错,是他写的。”

    赵小柱呆呆地看着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的年轻警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孙守江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的面前,不要提起这首诗。他虽然脑子糊涂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不要让他心里难过,明白吗?”

    赵小柱点头:“嗯。”

    刘强坐在那里看着那只燕子落在枝头上,露出孩子一样的笑脸。

    孙守江带着赵小柱走过来,他蹲在刘强身边:“短剑。”

    刘强的笑容呆滞了,他慢慢转过脸来,还是笑了:“乌鸡?”

    孙守江笑笑:“恢复得不错嘛?猫头鹰让我来看看你,这是新人—菜刀。”

    赵小柱急忙立正,敬礼,却咬住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刘强笑了一下,继续看那只鸟:“看见了吗?那是我的爱人。”

    “别逗了,那是燕子。”孙守江笑,“又糊涂了吗?”

    “我的爱人,就是一只燕子……”

    刘强缓缓地说,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在自己对自己说。

    赵小柱默默看着他,看着这个昔日年轻英俊的警察,可以想象他当年的机智和果敢……他曾经是一把短剑,一把缉毒警察的短剑,一把祖国和人民的短剑……

    刘强看着那只燕子,缓缓地继续说:

    燕子,飞来飞去,飞去飞来

    是带来了你的信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

    在我的梦境徘徊

    燕子,飞去飞来,飞来飞去

    是带走了你的心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

    我的心会痛,燕子

    燕子,你在哪里

    你不知道,我在声声呼唤你

    燕子,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多想去找你……

    孙守江低头,不说话,握着刘强的手。赵小柱站在他的身后,咬住自己的嘴唇。刘强朗诵完了:“乌鸡,这是我新写的。你帮我带给燕子好吗?”

    孙守江点头:“嗯,你放心吧。”

    “她出国交流讲学还没回来吗?”刘强失神地问。

    “没有,要一年呢。”孙守江说,“她让你安心治病。”

    刘强的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孙守江嘴硬。

    “她不要我了,”刘强失神地说,“燕子飞走了……”

    那只燕子真的飞走了,刘强一下子喊出来:“燕子飞走了!燕子飞走了!”孙守江急忙抱住爆发出来的刘强,高喊:“医生!医生!”

    刘强真的爆发出来了,一个娴熟的擒敌动作就把孙守江给摔到草地上。他在草坪上跳着、喊着:“燕子飞走了!燕子飞走了!”

    赵小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傻站着干什么?”孙守江爬起来,“抓住他!他有武功,会伤人的!”

    赵小柱反应过来,摘下帽子丢到一边,飞跑过去,他跟孙守江两个人在后面追着光脚飞奔的刘强。孙守江高喊着:“短剑!短剑!猫头鹰有任务给你!你站住—”

    “燕子飞走了!燕子飞走了—”刘强高喊着哭着笑着,“她不要我了—”

    赵小柱飞身起来,抱住了刘强的腿。刘强被他绊倒了,抬腿就是一脚踢在赵小柱胸口。这一脚的力度真的很大,赵小柱差点没背过气去。孙守江也扑上来死死按住了刘强,赵小柱抱住刘强的双腿,给他按在地上。刘强还在挣扎着:

    “燕子飞走了!燕子飞走了—”

    两个医生跑过来,拿着镇静剂直接就扎进刘强胳膊的血管上。刘强喊着喊着,逐渐声音弱了,不再那么声嘶力竭。他的眼失神地看着赵小柱:“燕子……飞走了……”

    赵小柱看着他,看着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兄弟。孙守江起身拉起赵小柱,对他说:“我们改天再来看他吧……”

    赵小柱还是看着已经昏迷的刘强,没有动。

    “我跟你说了—苗处的心里积累着太多的痛!”孙守江说,“短剑—只是其中一个,我告诉你了—最惨的不是牺牲,是生不如死……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请功。”

    “为什么?!”赵小柱很愤怒。

    “因为……他是个精神失常患者,是个瘾君子……还有那一个月,他到底跟毒枭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出我们的秘密……我们都不知道。”孙守江痛楚地说,“整整一个月的折磨啊!除了严刑拷打,还有毒品的摧残和诱惑,他真的能保守警队的秘密吗?我们谁也不知道……”

    赵小柱看着被抬走的刘强,脸上很复杂—愤怒,带着仇恨,还有些许的惺惺相惜……

    “我们不知道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因此不能给他请功。”孙守江低声说,“这就是一个缉毒警察的牺牲!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但短剑是我的兄弟!或者说,即便他没有挺住,说出来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

    赵小柱急促呼吸着,眼睛在冒火。

    “他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缉毒警察生涯,而且,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给他定论。”孙守江说,“你以为只有你在牺牲吗?只有你在承受痛苦吗?菜刀,赵小柱—你太年轻了!别说苗处说你年轻,我都说你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楚!我们这些短剑的战友,看着他变成这样,连个身份都没有!你告诉我,这样的痛楚……不比你所承受的那些更……”

    赵小柱低下头,咬住嘴唇戴上了自己的帽子。

    “我们下面去哪儿?”

    孙守江看着他,淡淡地说:“前线。”

    6

    陆地巡洋舰在山路上穿行,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正是热带丛林的雨季,所以空气当中都是潮乎乎的味道。赵小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凝重地看着窗外,景色很美,但是他已经无心欣赏。他开始内疚于对苗处的愤怒和仇恨,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懂他那仅存的一只眼睛里面饱含着多少痛楚和无奈,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下面隐藏着多少忠诚和奉献……而短剑,只是他承载的无数不为人知的痛楚当中的一个,那么还有多少故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想不到的呢?

    民警赵小柱、代号菜刀的特情、一个25岁的年轻人,陷入了深深的内疚。在这一瞬间,他的为别人着想的本能再次翻涌出来……自己真的有那么痛苦吗?自己难道比短剑还痛苦吗?还是比那些还不为自己所知的无名战友们痛苦?

    自己算得了什么呢?

    赵小柱摘下警帽,在后视镜里面看见自己的“highandtight(高且硬)”游骑兵专用发型。这样一个发型的人民警察显得特别怪异,好像是美国好莱坞电影里面的中国警察,自己的脸庞也变得更加消瘦,脸上带着一种冷峻和坚毅。他不知道晓岚见了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也许……会觉得自己的变化让人难以置信?

    赵小柱戴上帽子,拿出公文包里面的万宝路,抽出一根点燃了。他打开小半扇窗户,小雨细密地洒在自己的脸上,很惬意……赵小柱吐出一口烟,烟立即被风吹散了,无影无踪。也许自己和无数的缉毒警察都跟这烟一样,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这片美丽的丛林,美丽的城市,还有无数个美丽的家庭……

    “整个的西南边境长达数千公里,地形地貌非常复杂。”孙守江开着车缓缓地说,“境外就是著名的金三角,世界三大毒品源头之一。虽然坤沙集团已经土崩瓦解,但是局势还是不容乐观,境外毒枭不仅有手枪冲锋枪,还装备了40毫米火炮,甚至是无后坐力炮,有时候还动用直升机参与贩毒行动……我们的缉毒民警和边防武警,就是在这样环境险峻的前线,与毒枭进行生死搏斗。我现在带你去的,是一个普通的边防派出所,他们驻守的地点,恰巧是中缅边境的要害,几条交通要道都从那里经过。那里的战士,平均年龄只有19岁,干部也都很年轻,他们来自祖国各地,常年战斗在祖国禁毒工作的最前沿,几乎每年都会有官兵牺牲,或者伤残,所长和指导员的人头,境外毒枭叫到了五十万人民币一颗,班长的人头是十万一颗,就连普通战士的人头都价值五万人民币,在西南边境有无数这样的边防派出所,他们只是普通的一个。”

    赵小柱默默地听着。

    “他们没有接受过你这样的训练,也没有你这样的装备和后援,但是他们一样冲杀在缉毒工作的第一线。”孙守江低沉地说,“他们是军人,工资待遇也不如我们这样的公务员,转业或者复员也面临着就业、安置的难题。但是他们从未有过退缩。我们的缉毒工作,就是这些缉毒民警和边防武警默默无闻地冒着风险在奉献、在拼命……这是我们缉毒长城的坚强基石,没有他们,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赵小柱抽一口烟,不说话。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年轻人啊!”孙守江感叹,“而且也有爱情的渴望,家庭的渴望……可是他们的青春甚至是生命,就留在这条绵延起伏的边境线上,留在这片充满危险的热带丛林里面……苗处从陆军转业以后,就在边境公安缉毒侦查单位工作,对这片山山水水,对这些普通民警和官兵,有着特殊的感情……”

    赵小柱低下了头。

    “到了。”孙守江把车拐进一个院子,“这是查猛派出所,海拔2120米,共有官兵35人……错了,是34人,上个月刚刚牺牲了一个班长,是炊事班长,去镇上买菜的时候,被人给暗杀了……”

    赵小柱浑身震了一下,炊事兵……都没有逃过暗杀的厄运。

    赵小柱跟着孙守江下车,所长迎接出来了。所长是个黑脸少校,笑着说:“你这只乌鸡,怎么电话都不打一个就来了?刚才观察哨报告,我还纳闷儿呢!车号是你们的,但是也不打个招呼就直接闯来了?苗处还好吗?他怎么没一起来?”

    “苗处出差了,我带新人来这里学习学习。”孙守江说,“这是菜刀,我们新来的同志。”

    赵小柱举手敬礼:“首长好。”

    所长就笑着还礼:“你好,菜刀同志。”

    所长穿着迷彩服,挎着手枪,显然是要准备出发。他拉着赵小柱和孙守江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今天晚上,我们有行动。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不着急走,就先住下。明天咱们再聊,我得带队上去了。”

    赵小柱看着所长,也看见了对面食堂里面在作准备的战士们。他们穿着武警的迷彩服坐在小板凳上,没有戴红色的警衔(夜晚会暴露目标),脸上抹着迷彩油,穿着胶鞋,都是很年轻瘦弱的男孩子们。他们在往81-1自动步枪的弹匣里面压子弹,好像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危险,还在互相开着玩笑。

    “所长!”赵小柱突然说,“我……”

    所长看他:“怎么了?”

    “我能一起去吗?”赵小柱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顶上。

    所长看孙守江,孙守江看看赵小柱:“他们是实战,不是演习,也不是训练。”

    “我也从枪林弹雨爬过来的!”赵小柱激动地说,“我……我……”

    孙守江想想,看看所长:“他是外勤,受过严格的训练。”

    所长也很为难:“菜刀同志,不是不信任你的作战技能。只是这真的太危险了,根据我们的线报—今天晚上,境外毒枭是货真价实的武装押运。他们可都是丛林战的老手,我们的战士也还算有经验……”

    赵小柱突然手晃了一下,所长就觉得腰带上风声一过。

    赵小柱双手举起那把54手枪,以飞快的速度拆卸开,然后又以飞快的速度装上。所长还没看清楚的时候,那把手枪已经完璧归赵,稳稳插在自己的枪套里面,连扣都扣上了。

    所长目瞪口呆。

    孙守江只是笑笑。

    赵小柱看着所长:“首长,能批准我上去吗?”

    所长看看孙守江,又看看赵小柱,对着外面喊:“一班长!”

    “到—”一个四川兵从对面食堂跑出来,“所长,叫我啥子事情?”

    “你的身材跟这个同志差不多,给他拿一套迷彩服来!”所长说,“然后去枪库给他领一把81-1和一把54,他今天晚上跟咱们上去!”

    一班长就看赵小柱:“你?跟着上去?”

    赵小柱点点头,目光很坚定。

    “他在接应组,你负责他的安全。”所长强调。

    一班长看着赵小柱,其实是不愿意带:“所长,咱们的人可丁可卯,我可负责不了!”

    “班长,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赵小柱说,“我不用你们负责我的安全。”

    “去吧,执行命令!”所长挥挥手,“菜刀同志,你也跟他去—记住,你要听从一班长的指挥!”

    “是!”赵小柱敬礼,转身跟着一班长跑步走了。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跑走了,笑笑:“我做四个小时的思想工作,也不如带他来你这儿来一次。怎么样?我看咱俩身材差不多,你的迷彩服呢?给我找一套?”

    所长喜出望外:“马上马上!—二班长,去领一把狙击步枪!今天晚上,咱们有乌鸡当狙击手了!”

    7

    赵小柱跟着一班长来到一班宿舍,整洁的部队宿舍让他愣了一下。在游骑兵的宿舍住习惯了,这一进来还真的有点不适应,好像这辈子当了两次兵一样。一班长可没想那么多,老大不愿意地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一套破旧的迷彩服扔到他手里:“换上吧。”

    赵小柱开始脱警服,摘领带,换武警迷彩服。他脱掉衬衫,只穿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心,俩胳膊和胸脯上练出来的李小龙式的肌肉恨不得从皮肤里面崩出来。

    一班长看着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眼睛一亮:“哟!小看你了啊?不是个机关干部哈?是个练家啊?”

    赵小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你们比,我就是个坐机关的。”

    “你多大的鞋?”

    “43的。”

    一班长从自己柜子里面拿出一双新的迷彩作训鞋甩给他:“换上吧,你不是打算穿着皮鞋爬山吧?”

    “这是新的。”赵小柱说,“是你刚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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